七十年代的雷州,和中国其他地方一样贫穷落后,尤其是农村地区,人们还在温饱线上挣扎。我的母亲虽然是一位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,即便家里吃饭都成问题,依然咬牙给我买了第一支毛笔。母亲坚定地认为,读书人就该有个读书人的样子,写好毛笔字就是第一步。后来,我就为家里邻里写喜联、春联当成练字,我们家再也不用花钱买对联了。
墨香扑鼻,书香萦绕,充盈在我年少的心灵。在小学语文老师的书法启蒙下,我知道了第一个大书法家——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轼。我临摹的正是他为雷州古刹天宁寺题写的“万山第一”。然而,当时的我并不知道,这寥寥几笔深藏的是怎样的历史故事和深意。
公元年,党派纷争,少年得志的苏轼因为政治立场与当权派相左,被一贬再贬,从北宋王朝的政治中心,一路贬到偏远的海南岛,途径雷州,雷州地方官张逢热情相邀,来到天宁寺游玩,苏轼题字“万山第一”。没人能懂他此刻的心境,百结愁肠也罢,乐观豁达也好,全在这几个气势非凡的大字中镌刻下来。从此,这“万山第一”四个字,便成为天宁寺的镇寺之宝。
后来,直到我来到雷州城读书,才第一次真切地看到了天宁寺牌匾上的那四个大字——“万山第一”,还有静默在雷州西湖的苏公亭、十贤祠。沿着先贤的遗迹一路走去,我深感自己所置身的环境原来有如此底蕴,仅仅是九百年前一群时代精英擦肩而过的荒凉之地,竟也可以生出红土地的一片霞光来。
雷州半岛,地处中国大陆最南端,九百年前,是人们虽心向往却不敢踏入的“天涯海角”。宋太祖废除对知识分子的酷刑,流放与贬谪是最常见的惩罚,贬得越远,惩罚越重。于是,那些在政治漩涡中坚持己见的忠臣们,被纷纷贬逐偏远他乡。再于是,就有了一代名臣寇准被发配到了雷州,文学大家秦观来到了雷州,还跟路过此地的恩师苏轼万里相会,苏辙在雷州感受特有的台风,李纲、任伯雨被贬雷州,李光、胡铨贬谪路上经过雷州……
这些时代精英散落在哪,那里就熠熠生辉!而历史,选择了雷州。雷州,成了贬谪文化的源地。失魂落魄的文豪和巨臂们,在此留下的点滴故事,都能让雷州人回味无穷。而斯人已去,精神永驻,他们的精神永远地激荡着雷州后浪们的灵魂!
苏轼有一首诗很有名:“人生到处知何似?应似飞鸿踏雪泥。泥上偶然留指爪,鸿飞那复计东西。”《和子由渑池怀旧》
他是说,人一生的轨迹就像飞鸟在雪地里留下杂乱的脚印,充满偶然性,不必太在意得失,淡然处之就好。
然而,雷州十贤们偶然留下的“雪泥鸿爪”,却成就了雷州历史文化的厚重。九十年代,雷州获批“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”,至今,十贤带来的影响不断扩大和挖深,雷州文化也顺理成章成为岭南四大文化体系之一。
颇为微妙的是,雷州,因偏远而受益,因野蛮而文明,因刹那而永恒。
年,我有幸参与雷州市撤县建市的宣传工作,主要任务是围绕历史文化名城主题宣传进行系列新闻策划。我再次深感“十贤”对雷州的影响之重,以及文化与经济之间的辩证关系。文化能促进经济发展,经济发展又能反过来促进文化的繁荣。
雷州因“十贤”而名,雷州历史文化名城,其名何在?当我们在谈论“雷州历史文化名城”时,我们在谈论什么?作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的雷州,挖掘历史底蕴,传承先贤精神,来促进经济腾飞,理应成为新时代雷州人不可推卸的责任!历代先贤留下来的文化遗产,不论是名胜古迹,还是历史故事,抑或是其达观精神,合起来构成了雷州作为历史文化名城特有的文化标识。是财富,是幸运,更是责任!
十多年前,有一位青年才俊,从北方仆仆而来,扎根雷州教育事业。教书育人之余,他喜欢上了雷州十贤文化,并一头钻进历史的尘堆里,探幽访古,踏遍十贤在雷州的足迹,读遍了十贤相关的故事,花了十年时间,写下余篇、近二十万字与十贤相关的文章。
他就是张春生,一个对雷州文化孜孜不倦的研究者。
在张春生的笔下,沉重的贬谪文化活泼起来:有多情雷州邂逅更为多情的苏东坡;苏轼与秦观,亦师亦友的两大文豪万里相会,感慨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;遭遇台风天却荣辱不惊的苏辙;反奸斗士任伯雨绝不姑息小人;还有“脖子最硬的胡铨”……
雷州开放大学将张春生多年的研究成果精编成这本《十贤在雷州》,由羊城晚报出版社出版。希望这本书能成为当代人了解雷州十贤文化的通俗读本。
历史浪潮滚滚,前浪与后浪之间,唯有文化的传承,才能生生不息,永远流传。
年10月8日于羊城广州
注:该书已于年1月26日首发。著名作家吴茂信、宋乃裕分别给书作序,著名书画家莫各伯题写书名。
宋乃裕,原籍广东雷州,作家、资深媒体人、音乐人、中国孝文化网总编辑、宋乃裕(北京)工作室总监。著有《公民孝德修养丛书》《中国孝文化读本》《中国精英企业家丛书》《领导干部孝廉文化读本》《宋乃裕诗歌音乐作品集》等二十多部。年开始,在全国各地巡回举办传统文化讲座多场,受众80多万人。获国家、省、市各项奖励40多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