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鹅毛、鸭毛,鞋底锅铁(烂胶鞋、烂锅、烂铁),布黎藤(破布)拿来博(交换)噢……”每当听到糖膏客(收废品的)专用的锣铜声响,孩子们总是迫不及待地从各个院子冲出来,循声而去,手里拎着从家中各个角落“挖”出来的“破烂”,那样的喜悦和焦急,只为了一份甜蜜的期待——换取糖膏客手中的糖膏黁(黁,方言字,软而韧的意思)。
糖膏黁即糖膏,也作糖糕软,呈长条状,耐嚼易拉,甜香而有淡淡的薄荷味,是“那个”年代为数不多的“零嘴”之一。糖膏黁的售卖场所很特别,一般只在糖膏客的挑担里出现,用白色的塑料袋子裹着,和秤钩、铜锣一起悬挂在扁担上,与箩筐里的废品保持一定的距离。收了孩子手中的“破烂”——一般是一双裂嘴的胶鞋,或者一个变形的铝锅盖,几个玻璃瓶子,糖膏客报了价,同时将担子卸下,解开塑料袋子剪糖膏黁,糖膏黁便宜,本分的糖膏客也不会蒙骗小孩子,一双烂胶鞋就能换到一节可观的糖膏黁。等孩子将糖膏黁攥在手里,心满意足了,糖膏客这才不紧不慢地分类归置他新收的废品。
糖膏客与糖膏客之间,一定已经约好,划分了“势力范围”,所以那些年,我们见到的糖膏客都是同一个人,黑黑瘦瘦的,脸上总像蒙了一层灰,身上的衣服也像他收的“布黎藤”一样七洞八孔,补丁叠补丁,两头箩筐里的废品压弯了那条磨得油光滑亮的扁担,而他,永远迈着轻快的碎步,敲着锣铜吆喝着自创的“广告词”:“有鹅毛、鸭毛,鞋底锅铁(烂胶鞋、烂锅、烂铁),布黎藤(破布)拿来博(交换)噢……”村里人都叫他“老黑”,谁给起的不知道。有时,我们追在老黑的担子后面,做他的尾巴、他的回声,没心没肺地取笑他,捉弄他;有的孩子嘴馋,趁大人不在家,将尚能再穿的鞋子当“破烂”拿来,老黑不肯收,还吓唬说要告诉人家大人,吃不到糖膏黁,孩子就一路拉着老黑的箩筐磨磨唧唧,老黑被磨得不耐烦,偶尔也会停下,象征性地剪一块糖膏黁将他打发走,鞋子却仍是不肯收。总的来说,我们都喜欢老黑,就像喜欢他裹在塑料袋子里的糖膏黁一样。
许多年没见老黑,我也早已不吃糖膏黁了。但老黑那自创的广告词和余音悠久的铜锣声一直搁置在我的记忆里,像糖膏黁一样拉得又细又长。老家人说,“现代化”的糖膏客已不再是脚走肩挑沿路吆喝,“客户”等废品攒得差不多了,给他打电话,才开着四轮小货车上门收货,同时付现款,没有糖膏黁可换了。糖膏黁的制作过程看似简单,不过是熬煮(糖浆)、搅拌(姜汁、花生、芝麻等)和甩打、拉扯几道工艺,却颇需耐心,对火候的掌握尤其重要,纯手工制作的传统小作坊由于利润微薄几已匿迹。在超市、小卖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偶遇,发现它们已穿上精美时髦的外衣,有多种口味可供选择,却总似少了点什么,是什么呢,我说不清,又似不愿说。
古老的糖膏黁已随着糖膏客的远去而遁入历史。作此篇,仅为祭奠。
文章来源:摘自谢彩云《本味雷州》
编辑|雷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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